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侯三已经很老,据说七十多岁,大概是牙齿不多了,整个嘴往里陷进去,下巴就突出来,黑亮的面堂,小小的个子。记忆里侯三总是穿着黑色的老棉裤,扎裤脚的那种,一双人字口的老式布鞋,慢慢地走着,背驮着,侧肩背着一个藤箩筐。还清楚得记得他背的那种藤萝筐,筐很浅,口冲外斜敞着。小屁孩们跳着脚从旁边跑过,喊着侯三侯三,他很少回应。他的目的地是我们院门外的土马路边上,放下筐,仔细地把筐里的小麻袋口卷起来,漏出个大饱满的五香花生米。有时候有小孩用土坷垃丢他,他恼怒起来也追出去,小孩们哄笑着一哄而散。他又赶紧一溜小跑跑回来,因为慢了框里的五香花生米就被其他小孩抢了。我妈总说这么多买五香花生米的,谁也没有侯三的好吃。
侯三正式的工作大概是看机井。有一间抽水的房子,紧挨着我们院的墙建在墙外面,大概为了自己方便,侯三在砖墙上掏了一个洞,仿佛依稀还能看到他从洞里钻过来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幻像,那些不靠铺的记忆。墙的这面就是我小时候住的那片居民楼,很多年之后每次再回家都觉得原来这些楼这么小,这么无趣,小时候怎么有那么多空间可以撒欢奔跑,可以凑在五号楼一家院子门口撇断干枯的南瓜藤当烟抽,可以在楼前楼后砖头缝里抓蛐蛐,可以追赶秋风卷起的树叶,可以用钩子钩槐花,可以闻到暮色里的炊烟。也许对小孩来说空间也着实不大,所以我们总要翻墙到外面的地里,侯三的机井就是用来灌溉的。麦苗返青的时候好像每天都要浇水,我喜欢看着清澈的水流过沟渠,漫进麦地。虽然墙头上插着玻璃碴子,总有一些口子被开发出来,乡里人偶尔爬进来,更多地是小孩们爬出去。侯三的房子洞口开着的时候我们也会从那儿穿过,屋里总是没人,可以看到土炕和床上的老棉被。后来房子荒废了,大人们警告我们不要从屋里过,说是侯三得麻风病死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侯三家应当在大院的东边,好象他都是从西关方向过来摆摊的. 看机井的是在大院西边,紧挨着美术系,不是候三。
ReplyDelete记得当年,你、我还有秦峰一起从看机井家的墙洞钻出去到西边农田里去摘桑叶的事吗?桑树林在一条小水沟边上,我们爬在树上边摘叶子边吃桑葚,有时也会从水沟边挖肥大的荠菜。对了看机井的是一个单身的老头,很穷(真的是家徒四壁,还整天黑乎乎的),墙上贴了一张美术系学生给他画的素描,这可能是他家唯一的奢侈品了。
小时候觉得钻洞出了大院,外面的天地好大啊。收麦子时一眼的金色,夕阳下站在田边,望着远处农家的炊烟,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偶尔在梦中还会回到儿时。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带着孩子们回去,告诉他们当年爸爸小时候的故事。
你这个应该比较靠谱,看机井的老头可能也叫什么三,但不是侯三。:)
Delete那片桑树林印象太深了。还可以分享回忆,眼泪,哗哗的:)